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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漠方法

一棵开花的树
  一个人离开了生命的故园，她就永远地回不去了。一个人离开了童年的院落，她就永远地回不去了。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她更是永远地回不去了。

  

  一棵开花的树

  ——李娟

  

  

  　　

  　　

  一棵开花的树

  李娟

  故乡是什么？故乡是一首古老而忧伤的歌曲，是一支短笛，常在有月亮的夜晚轻悠悠的响起。故乡是黑夜里一盏温暖明亮的灯火，是漂泊的游子载满乡愁的港湾。

  那一年正是清明时节，我陪着父亲回故乡扫墓。在我一步步走进你的时候，我童年的故乡，世事沧桑，岁月已经将一切改了容颜。原来的小村庄因为搬迁，早已面目全非了。走进我童年的小院，那棵每年春天就繁华朵朵的绒线花树，只剩下一圈圈刻满岁月年轮树墩，似乎在对我诉说十几年绵绵不尽的思念。郁郁葱葱的核桃树不见了，记得那一年我六岁，父亲星期天回家，我闹着要吃树上的核桃，父亲找来一根扁担替我打核桃，核桃没有打着，扁担不小心砸碎了父亲的近视眼镜，血一下子从眼角流了下来，我吓得大哭，幸好父亲没有伤着眼睛，只是在眼眶上留下一道小小的伤痕。

  春光明媚的季节，院子里高高的绒线树开花了，白色的花蕊，淡黄色淡粉色的花瓣，如云一般像雾一般，满院芬芳。起风的午后，院子里便落了厚厚的一层花朵，奶奶忙唤我来捡地上的绒线花，奶奶说一定要干净的，我将每一朵花捡起来，都不忘了用嘴轻轻吹吹上面的灰尘，其实哪有什么灰尘，只是奶奶太爱干净，她说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春天才会有燕子来做窝。捡来的绒线花要放在竹编的大筐里，在酷暑天骄阳下晒干。等到炎热的夏天来了，用烧开的水来泡绒线花，它们在水里一朵朵慢慢的舒展开来，像是一朵朵可爱的小花伞，馥郁的淡淡的清香也一点点的荡漾开来，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阵阵的花香。奶奶说，绒线花茶在夏天喝可以降暑去火，这时候奶奶会在茶里放几勺白糖，这样绒线花茶就做好了。刚做好的茶是不能喝的，要等到放凉了，等我和华姐从外面玩得满头大汗回来，端起奶奶凉好的茶，喝上一口，一股甘甜的滋味真是浸人心脾，那种香甜清凉的滋味一直流到我的心底，永远留在到我的梦里。长大后，在我居住的盛产绿茶的南方的小城里，喝过的茶可谓品种不少，可是世间还有哪一种茶，能比得上奶奶泡的绒线花茶的清香。

  一个阴雨绵绵的秋天，一生含辛茹苦的奶奶永远离开她的院落，离开她扎着小辫刚刚踏入校门的小女孩，女孩在冰冷的雨中里哭喊，她以为她最亲爱的奶奶只是睡着了，她还会醒来给她做好吃的米粥，还会给她蒸漂亮的花馍馍，她还会在月圆的晚上给程少为怎么样她讲七仙女和董永那样美丽的传说，还会给她泡清香甘甜的绒线花茶。然而，奶奶再也没有回来，女孩的童年随着奶奶的离去永远消失了，她仿佛在一夜之间忽然长成一个大人。只有我知道，那是因为世界上那个最疼爱她的人去了。

  长大后读了萧红的《后花园》，她的后花园是她童年的天堂，她心灵的诉说全部洒在后花园里，开出了葱郁、美丽、缤纷的花朵。我觉得她的故乡远远没有我的故乡那样的安详和宁静，她的故乡没有我的故乡充满阳光和抚慰。她的故乡有太多的《牛车上》的苦难，她的故乡有太沉重的《北中国》的悲伤，她的故乡是一声声底层人民浸满血泪的哭喊。这个睁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的聪慧女子，她以她的清澈如水的双眸，含泪凝望着她的苦难深重的母亲，她流离失所的家园。她以她的笔诉说她的永远挥之不去的乡愁，她永远都在深深思念的呼兰河，那条曾经养育她的碧波荡漾母亲河。在遥远的灯红酒绿的香港，我想，即使在她最后离去的时刻，她美丽的眼睛依然还荡漾着呼兰河粼粼的波光。她的眼睛一定会留下晶莹的留恋的泪滴，那是她思念母亲的泪，那是她怀念故乡的泪水。

  她说，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只因她们充满我的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我想说，我也是。因为不能忘却，因为不忍忘却，因为深深的怀念。可是，我的故乡更像一幅淡雅、美丽的水墨画，一座粉墙青瓦的小屋，一棵开花的树，一个满头银发的慈祥的老奶奶，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故乡那么遥远，往事纷纷飘落。

  一个人离开了生命的故园，她便永远地回不去了。一个人离开了童年的院落，她就永远的回不去了。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她更是永远地回不去了。

  　　

  2005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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